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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念与研究

唐叔明:回忆南国社

时间:2025-09-12     来源:南杰文化     编辑:唐叔明

今天回忆起南国社来,使我又回到了二十八年前,当我还是“南国小妹妹”的时候,很多的事,隔得日子久啦,一时也想不出来。只有想到些什么就说什么吧!

记得我第一次演戏鱼龙会是在上海艺术大学,用最大的课室做剧场,这次公演,田汉先生定名为鱼龙会,除了全校师生参加前后台的工作外,还约请了欧阳予倩、周信芳、高百岁几位先生参加演出节目。

话剧演出有《父归》《未完成的杰作》《生之意志》《画家与其妹妹》《苏州夜话》等。在《父归》里,我扮演女儿,陈凝秋(塞克)扮爸爸,左明扮大哥,陈征鸿(陈白尘)扮二哥,从此以后,我就一直叫他们“爸爸”“大哥”“二哥”了。

京剧是欧阳先生编导的《潘金莲》,欧阳先生自扮潘金莲,周信芳先生扮武松,高百岁先生扮西门庆,唐大哥(槐秋)扮的何九叔,我荣任了郓哥。周信芳先生教我一边说:“那天捉奸带路的是我。”一边把右脚向里一湾,又向外踢出去的动作。头上扎了一个冲天直立的小辫,摇摇摆摆的很有趣。

在演出的第一天,我们只有一位观众,据说还是一个厨子呢!他看到《父归》时,就哭起来了。他给了我们安慰和鼓舞,虽然只有一位观众,他和我们已经起了共鸣。从一位观众到场场满座,正如赵铭彝兄所说,是“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艰苦奋斗”的啊!

 

南国艺术学院

由于鱼龙会的初步成就,田先生感到要更进一步的建立新兴戏剧和培养更多的艺术人材,因而必须团结更多的朋友,办个完善的艺术学校,因此,田先生联合了欧阳予倩先生、徐悲鸿先生、洪深先生等创办南国艺术学院。


说起我们的学院来,不是大楼林园,我们经济条件不够,只能在最偏僻的地方(上海拉都路底的西爱咸斯路),租最便宜的房子,是几幢连在一起的中式一层楼房,外表看来很不美观,可是田先生亲笔写的南国艺术学院几个大字挂在弄堂口的墙上,倒也非常神气。这里就是我们亲爱的学院,也是一群流浪者的家!

学校环境很清静,很少住户。周围都是菜园和坟地,学校后面(也是前面)一片茶园和雾星的坟头,还堆积着粪。可别小看了这块贵人们掩鼻而过的地方,却是爸爸凝秋、大哥左明、二哥征鸿、画家吴作人、小弟弟郑君里们每天必去的地方。我常跟着他们到那里去散步,几个人坐在坟头,一把花生米,吃吃谈谈,真有意思。有时他们不出声看着远方的天,有时他们还掉下泪,奇怪,他们为什么静默?他们为什么流泪?我虽小,可我也明白,他们都憎恨那个黑暗时代,看不惯那套腐化的生活!

学院同学,多半是从上海艺术大学跟田先生一齐转来的,也就是说穷苦的多,很多都不能交费,就拿我个人来说吧,不仅交不出学费,连伙食费都要学院来照顾我。

学校经费困难,大家过着俭朴的生活,没有聘请职员,一切的事务,都由老大哥们课余来担任,大家亲亲爱爱地团结在一起,在田先生的领导下,一心想办好学院。

徐悲鸿先生任画科主任,来了很多新同学,大家情绪很高,怎样才可以把课室弄得更好呢?对,换房顶!把屋顶的瓦片拆去,换上了玻璃。玻璃下面,再加各色布条,多光彩呀!据说像这样合条件的画室,在中国还是惊人的创举。徐先生在这里培养着年青的画家们,同时徐先生就在这个画室里画,他生平最大幅的画(如《田横》和《徭我后》等),徐先生又去世几年了,而今谈起南国艺术学院来,怎么不叫人怀念着这位艺事精严,品德高尚的老师来呢!?


剧戏系的先生多,欧阳先生、洪深先生、田先生都担任了课,我们还学习外国文(如日、法、英三国语文),先生们都是用很灵活的方法来敎我们,欧阳先生讲到古典剧时,总是做着细腻的动作,敎我们表演。田先生讲剧作家易卜生的创作时,正碰上《娜拉》电影上演,我们就停了课,凑钱去看电影片,这样对研究《娜拉》是有很大帮助的。有一次晚上,田先生带我们一部分同学到虹口一个地方,不是剧院,我说不上什么地方,看苏联影片《伏尔加河》,是默片,可是用乐队现场伴奏,“夯哟夯哟”的沉重歌声,使人难忘!

学院是一天天向前进,但是我们的经济也一天天的感到困难。厨师走了,自己煮饭,房租交不了,房东发威风。真使人生气!最糟的是欠下了电费,电灯线被剪断了。不行!让我们没有光明是不行的!田先生和老大哥们在烛光下赶写稿,大家分途想办法,到书局,到报社,用稿换钱。我们集体的力量终于冲破了黑暗!当时在上海的作家们,几乎都被请到我们学院来讲过学,这些先生和欧阳先生、徐先生、洪先生都是分文不要,连车钱都要自己付的。田先生就不用提了,把什么都交给了学院,这些敬爱的老师毫不吝惜地把他们的知识授给了年青的我们。

在人力财力都不充足的情况下,建小剧场的确是件艰巨的事,好在我们有一位无名英雄三叔,田洪先生(田汉先生的三弟),他是全行,一切都是他到旧货摊上采购来的,回来又做木工。小剧场建立了,演出时,三叔又是后台的宝贝,什么都找他(灯光、道具、司幕等)。

有了个剧场,我们也有了演出基地,前期的南国剧社(我参加的时候)除在自己的小剧场演出外,幷且在上海九亩地梨园公会做过广泛的演出,又添加了《名优之死》,《战栗》,《古罈里的声音》等新剧目。

记得一晚上演几个戏,演员少,个个都得兼演几个脚色,比如我演完《苏州夜话》的卖花女,又得紧跟着扮《湖上悲剧》的小弟弟,连着又上《战栗》里的老妈妈,最后还要扮《名优之死》里的小花旦萧郁兰。我们在梨园公会演出后,震动了上海的女坛,各大学的学生都支持着我们,各报纸都登载着我们活跃的消息。

我们会经到各地去巡回演出,苏州、杭州、南京、广州都先后留下南国之音。

 

去啊!到苏州去!

苏州是多么使人向往的地方啊。它是我的故乡,我的穷苦的幼年就在这里度过的,当我重回到了家乡,第二天就跟师友们一道,兴奋地骑上小驴子,叮叮当当地到了有名的虎邱。

画科同学,赶紧各找各的写生点。我们呢,化装拍戏,拍《断笛余音》,这是南国社自制的片子。可惜竟成为“未完成的杰作”,有的片子被查封在学校里,有的在当铺当死了。


我要扮演一个自杀的女人,田先生告诉了我情节和表演方法之后,就开拍了。真紧张啊!我要从高处跳下深渊里去,“卜通”一声下去了,可不是我啊,是做了一个假的草人跟我一样的打扮。

下午回来,很疲倦,大家想休息休息,可是田先生应了青年会的请,我们晚上就要演戏。田先生和我们又围拢在一起,赶着修改《苏州夜话》,演员安排好了,唐大哥(槐秋)的老画家,我的卖花女,欧笑风的女同学,画科同学也上台做学生。“我的仇人幺?一个是战争,一个是贫穷。”这句台词说出当时人民心坎里的怨恨!我的哭声,引起观众的眼泪,幕落了,台下的掌声和5哭声,演奏着交响曲。

杭 州

到杭州去那真是太高兴了!为了有特别标志,男同学们个个都打上个大黑绸领带,女同学每人围条黄绸巾,这才是像徐悲鸿先生说的“意大利式的艺术家”!我们住在湖畔的李公祠,画科同学一早就攀登初阳台观看日出,田先生和老大哥们接洽好了演出场所。开始赶戏,夜的西湖真美。“鬼!鬼!鬼啊!”不知是谁见到了鬼,这样的喊着。鬼倒没有出来,但是这吓坏了王素姐姐。晚上田先生和我都在楼上陪着她,“鬼”又启发了田先生写成反对封建压迫的《湖上的悲剧》,王素姐姐演剧中白薇小姐,因为她本人爱吃笋在剧里就有“我们小姐爱吃笋”的词句。我被分配扮演小弟弟,这回可为难了,扮男孩子。但除开我以外,也没有适当的人,只有学习吧!蹦蹦跳跳的上了台,据说还不错。

在西湖还碰上孙师毅兄,他也参加演出苏联剧《白茶》,这位老兄是最会穷开心的,演来很精彩。

《南征》这是我们在西湖自编、自写、自印的小刊物,刊物虽小,在杭州还是第一遭。

杭州的演出是胜利的,当时虽然受到了当局的阻难而我们“划啊!划啊!”的歌声,却飘扬在西湖的水面!

 

在南京

正是风雪天,我们来到南京,住在民众教育馆的空房里,没有床板,在地下睡,找了很多稻草垫在地下。被服不够两三人一条。大家挤在一起,战胜了严寒。

化装室有个炭火盆,手冷了,圉在火盆边,互相摸擦手,就在这种穷困之下,我们演出了!

怎么?!有两人拿了张名片(据说是什么大人物,我不懂),要入场看戏,“不行!我们这里什么人都要票。”那两人无可奈何的走了。这种小节是常在我们演出时出现的,也就是在这种小节里,给我们造下以后很多的麻烦。


陶行知先生来请我们去晓庄(晓庄师范),田先生答应了,下着雪,路上很难走。

一进晓庄师范,使人惊奇,别有天地,一座座小山岗,一幢幢的小本房,同学们勤劳朴直,他们除学文化外,衣,食,住都是自己做,种菜,耕地,每天深夜还在山岗上值班守夜,防豺狠,当晚我们很兴奋的向这些朋友演出我们的节目《苏州夜话》和《兄弟》。

在晓庄师范我们受到殷勤的招待,我们要向他们学习,学习他们这种坚苦勤劳的精神。“太阳出来啊!锄头,锄头,要奋斗!革命成功靠锄头”,雄壮的晓庄歌声,伴奏着我们的队伍离开了晓庄。

在南京演出多天,除了维持伙食外,我们仍然是穷,不管怎样,我们给南京人留下了深的记忆。

居然有人肯送火车票给我们回上海,这种恩惠,田先生拒绝了!我们还是坐慢车挤回上海吧!这样,精神上会愉快些!

南国受到各地的爱戴,也因此受到敌人的伤害,来了,有一天,开了几架大汽车到学院门前,把学院包围了。下了几个大汉,穿着中式短打,歪戴着帽子,直走进学院,不管什么地方都乱翻一顿,不管什么人,也要瞎问一通,有个肚皮挺起的,挂着一串表炼的胖子,把我拉在没人的地方问:“小姑娘!你们这里有xx党吗?”“唔!我不懂,你说什么?是吃的?还是玩的?他狠狠的瞅了一下就走了,这次不知他们翻了些什么走。

搜查,压不到南国,我们仍然是干着我们的。敌人很毒辣,索性借题封了学院,田先生的全部书籍,学院的一切东西,和同学们的个人衣物等全部被查封了,自此,有家的同学回家去,无家可归的,都到日晖里田老太太那里住,日晖里田先生的家即是南国社的大本营。


到“南国”,别“南国”

欧阳先生在广州创办广东戏剧研究所,先请了田先生和唐大哥,洪先生去,先生们会商后,决定请南国社到南国,一来是向南开发,二来是协助欧阳先生在广东开端。

坐了一个多星期的船,真别扭!大舱客不准上船面来,好在大家在一起,说说笑笑的,倒也容易过,这次我们还护送了“南国女皇”(唐大嫂)南下。嫂嫂毕竟是嫂嫂,不用我们劳神,正相反的,她还关怀着我们呢!

望见珠江,大家跳起来了,唐大哥早在珠江口外迎接我们。南国这次旅行是最舒服的,住的,吃的都不用我们操心,广东戏剧研究所早给我们安排好了。

距离演出还有几天,趁此机会,游逛广州名胜,黄花岗前祭先烈墓。白云山上来赛跑,田先生一口气奔上了山。别人都追不上,只有我紧紧的跟在田先生的后面,一齐到达山顶。

我们调整了一下演员,因为有的人没有来广州,《湖上的悲剧》的小姐白薇就由唐大嫂扮演了。

在广州演出的节目,除南国社外,还有粤语的话剧(是欧阳先生在广州导演的),另外还有欧阳先生编导的《人面桃花》,欧阳先生扮小姐,洪深先生的小生,两人合演也是很难得的机缘。

演出结束后,南国社要回上海了。这次唐大哥,左明和我都留在广州,没有回上海去,我们几个人到“南国”来,结果就离别了南国社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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