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实业家与戏剧家开创先河之作---伶工学社和更俗剧场

时间:2018-10-11     来源:南杰文化     编辑:晓维

张謇,出生地江苏常熟,生于1853年,字季直,号啬庵,清末状元,中国近代实业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,主张“实业救国”。作为政治家,他曾参与清朝军政重要决策,成为立宪派领袖,还曾任北洋政府水利总长。作为实业家,他是中国棉纺织领域早期的开拓者,一生创办了20多个企业。作为教育家,他创办了中国第一所纺织专业学校,也是上海海洋大学的创始人,一生共创办学校370多所,为中国近代民族工业的兴起和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。他推崇“实业救国”论,被称为“状元实业家”。


张謇

 

欧阳予倩,湖南浏阳人,生于1889年,号南杰,艺名莲笙,中国话剧运动的奠基人和戏剧艺术家、戏曲艺术家、戏剧教育家。作为中国话剧运动的先驱者,1907年始与李叔同等在日本东京创办春柳社,与田汉、洪深、熊佛西等人在上世纪20年代大力倡导话剧。作为戏曲艺术家,他从1905年开始从事京剧创作和演出,善于继承,勇于创新,曾名重一时,有“南欧北梅”之称。作为戏剧教育家,他在江苏南通创办伶工学社,在广东创办戏剧研究所,在桂林创办广西艺术馆,为中国艺术教育史首创。他还以丰富的艺术实践和理论造诣为基础,奠定了中国舞蹈理论基础,开创和领导了新中国舞蹈事业。

 

欧阳予倩


1919年到1922年,欧阳予倩和张謇籍贯不同、背景不同、职业不同,年龄相差36岁,在江苏南通开创了新式中国戏剧教育和新型戏曲演出的先河---伶工学社和更俗剧场。

 

张謇是一个有进步思想的人,不仅关注政治、经济问题,也关注文化。当时的南通,是民国的一个模范县,有一定的自治能力。县里的收入,主要靠张謇办的大纱厂。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,由于西方列强无暇东顾,这个纱厂在国内市场就赚了大钱。1915年,张謇因袁世凯复辟帝制而辞职,回南通兴办实业和教育,想用他的政治、经济地位为家乡办一些事。几年下来,他在南通修了道路、通了电灯、开了公园、办了中小学和好几个大学、开了图书馆和小型博物馆、开办了淮海银行和一个江轮公司,成为富甲一方、很有影响力的民族资本家和开明绅士。

 

张謇认为“教育为父,实业为母”,也认识到戏曲开启民智的特殊作用,有意仿照上海新舞台,在南通建造“更俗剧场”;以办新学的办法,在南通建立一所学习戏曲表演的“伶工学社”。他于1919年5月,专门派人去上海,聘请正在新舞台演出的欧阳予倩来南通演出,并请他当主任筹建伶工学社。

 

他认为欧阳予倩很有才干,是世家子弟、著名演员,留学日本,有先进的戏剧教育理念、丰富的艺术实践和管理能力,是位难得的人才。欧阳予倩当时认为,张謇是进步的、爱国的、有正义感的实业家。他感到季直先生虽政经实力雄厚,但待他诚恳,不失状元绅士,给了他相当的礼遇,同时他也以对长者的态度尊重张季直。

 

欧阳予倩最初的想法,一是想借这个机会培养一班比较有知识的演员,在他们学成之后,再带他们去巡演。二是为了戏曲改革。五四运动前后,一些比较激进的文化人,如胡适、傅斯年等对中国戏曲十分鄙视,当时主流的声音是“全数扫除,尽情推翻。”欧阳予倩则认为中国古典戏曲中虽然有许多糟粕,但不是不可以保存,泼洗澡水不能把孩子一起泼出去!要保存和发展优秀的中国戏曲文化,就要走改革之路,不断地注入新的血液。


实际上,欧阳予倩演京剧并不是科班出身,完全是自学成才。1902年他13岁随祖父欧阳中鹄在北京生活时,看过京剧名角谭鑫培和杨小楼演的《翠屏山》后,就迷恋上京剧了。随后零零碎碎跟许多朋友学,东学一点,西学一点,“胡唱乱唱”,后来才发现嗓音只宜唱青衣。三年后在名角筱喜禄、吴彩霞等指导下,才知道他所唱的全是南派青衣。他学戏入迷,常在梦中就唱了起来。经过刻苦努力,到了1916年春,欧阳予倩27岁时,与周信芳、冯春航、吴彩霞在上海同台演出京剧,开始他从事京剧演出的职业演员生涯,一演就是15年。有一位当年一起留学日本的朋友拉着他的手说:“予倩,你怎么搞的!你怎么得了!搞搞新剧嘛还可以说是社会教育,搞旧戏这算什么呢?”亲戚朋友有的鄙视,有的发出慨叹,说欧阳家这下可完了!可这时欧阳予倩已经是“挨一百个炸弹也不灰心”了。


 

1919年欧阳予倩饰演《思凡》定妆照


欧阳予倩到南通之后,边组织演出,边筹备开办伶工学社,边安排更俗剧场开工。他和季直先生商量,开办进行戏曲教育的“伶工学社”,同时也要建设为其所用的表演和实验基地“更俗剧场”。他要用这个学校和剧场,推进他的戏剧教育理念,开展戏曲改革。“更俗”,就是除旧布新,就是移风易俗之意。而“伶工学社”,就是培养新型演员的学校。对此,张先生点头支持。


修缮后的伶工学社

 

那时,不像如今艺术院校招生的火爆,伶工学社的学生大半是贫民子弟,几乎全是文盲。要培养新式演员,第一步是要让他们能读书识字。欧阳予倩为此聘请了很好的老师教这些学生国文,同时还教他们社会常识。在那个年代,欧阳予倩就用全新的方法组织戏剧教学,按学校的组织模式,用完全不同于科班的方法教授学生。

 

伶工学社的办校章程、教学制度、课程设置都由欧阳予倩亲自制订,学生2-3年后有舞台表演能力,4-5年后毕业;学生一切费用均由学社负担。戏剧课以京剧为主,用昆剧打基础。文化课必修的科目,有国文、算术、历史、地理、英文、体操等,并注重音乐、舞蹈的教学,以增强学生的艺术修养。在教学方法上强调对学生启发教育,禁止体罚。欧阳予倩除亲自教学外,还聘请薛瑶卿、吴我尊、文荣寿、李月恒、陈灿亭、吕小卿以及冯子和、赵桐珊、张荣奎等有名望的教师授课。他亲自编写教材,并进行示范演出。为了让学生开阔视野,了解西洋音乐,欧阳予倩教学生西洋唱歌法和舞蹈,还组织了一个有15个人、四把小提琴、一把中提琴、一把大提琴、一把低音提琴、一架钢琴和铜管乐器组成的西洋管弦乐队。

 

有人说,伶工学社的学制太长了!“人家的科班三个月可以出戏!”意思是说,出戏就能挣钱了。欧阳予倩回答说:“科班是用火逼花开的办法。若要办科班,找欧阳予倩便是大误。”

 

他在学校内张贴了两个告示,第一条写道:“伶工学社是为社会效力之艺术团体,不是私家歌僮养习所”。第二条写道:“伶工学社是要造就改革戏剧的演员,不是科班。”这些话现在看似平常,可那时遇到多少人的白眼!

 

欧阳予倩让他的学生了解更多的知识,开阔眼界,给他们买了许多新杂志和新小说,包括当时很新潮的《新青年》、《新潮》、《建设》等,还给他们做讲解。不过在那个年代,这种做法在南通是阳春白雪,落得不少的冷笑,一些朋友不理解,一些教戏的先生也一天到晚教学生赶快学出来好挣大钱(当时叫大包银)。欧阳予倩觉得这种说法确实比什么戏剧改革、新式教育的话要“管用”得多。

 

为了办好学校,欧阳予倩从来没有拿过自己每月一百元的月薪,而是因经费不足全都贴给学校用了,自己和全家的生活靠演戏维持;就是演出所得,也比在上海演出时少多了。就是这样,他也没有要求加钱。他认为,这样做是为了表示一种态度,是要为戏剧界作一点事,而不是为了钱去的,而这一点特别想让伶工学社的学生们明白:对待艺术要有事业心。

 

更俗剧场旧貌


当时的更俗剧场内部


这时,欧阳予倩亲自审定舞台方案的更俗剧场落成了。这个剧场很有音响效果:很拢音,在楼上、楼下和最后一排都听得很清楚,比当时上海的许多舞台音响效果都好。剧场管理规则也是由欧阳予倩制定的。许多人回忆说,那时剧场的秩序可以说是全中国最好的。座位有排号,观众可按号入座。场内不售食物,观众不吐痰,不吃瓜子。一旦有吐痰的人,马上有人用毛巾替他擦干净;有自己带瓜子进场的,马上就会有人捡起吐出的瓜子皮。没有票白看戏的绝对没有,后台的演员绝不到前台坐着看戏。剧场招待员常穿着制服严肃地站在门口。开幕之前每个座位都有人检查,演出结束后很快就会清洁地板。


伶工学社的学生

 

当时有一个戏班的演员对这种管理不服气,伸着大拇指对欧阳予倩说:我什么都改得了,就只有吐痰改不了。别说是这里的地板,就是家里的地毯我也吐,说着当着予倩的面往地下就是一口痰。欧阳予倩生气地说:不随地吐痰是极小的事,要是连这一点小事都改不了,可见我们的下流根性太深了。如果我们的重要演员不肯改他的下流脾气,一定要破坏大家遵守的规则,我们宁愿牺牲这个演员。他为他自己的下流脾气被牺牲,是他的耻辱,能完全除掉这种下流脾气才是我们团队的光荣。那个演员见欧阳予倩来硬的了,也就服软了。欧阳予倩当时的主张,就是理直气壮不畏蛮横地硬干。不行的演员,无论是谁推荐的,都不能进来;要开除的演员,无论谁讲情,决不和他通融。这样一来,演戏的精神一天一天好,生意也蒸蒸日上。不过暗中攻击欧阳予倩的人也多了起来,但由于他样样透明公开,一点弊端没有,这些人拿他也没有办法。


 更俗剧场的开幕典礼


1919年11月,更俗剧场的开幕典礼十分隆重。张謇邀请梅兰芳剧团参加演出,梅兰芳接到邀请后复信道:“更俗剧场、伶工学校均已有成,乐极。忆去年蒙谕,代组学校,本应勉效棉薄,只以知识短浅,未克如愿,实深愧歉。有予倩先生出来办理甚妙。久知予倩先生品学兼优,艺通中外,将来剧场、学校均必尽善尽美,较兰为之胜百倍矣”。之后,张季直和欧阳予倩还陆续邀请国内许多名演员,像余叔岩、王凤卿、杨小楼、郝寿臣、罗小宝、王蕙芳、程艳秋、王长林等,到南通更俗剧场演出,真是盛极一时。



青年的梅兰芳和欧阳予倩


晚年的欧阳予倩和梅兰芳

 

欧阳予倩和梅兰芳1914年就相互认识,这次在南通相见十分高兴。梅兰芳对欧阳予倩说:“我在北京排《葬花》时,我也知道你在上海排《葬花》。我们两人一南一北对排红楼戏,旁人看了,还以为我们在比赛呢。”欧阳予倩答道:“我演的《葬花》,外面流传的本子只是三场,其实前面还有一场。我们在初次排演的时候,就把这一场的总本丢了。”梅兰芳道:“你排的红楼戏数量要比我多得多。我一共只排了三出。你排的红楼戏,我随便数了数,就有九出之多。”欧阳予倩说:“我排的戏也受了你的影响,以前,我们排《葬花》,穿的是改良服装,看了你的红楼后,我们也改用古装了。”欧阳予倩与梅兰芳在南通同台演出了《思凡》、《琴挑》等名剧,他们雍容端庄、清越舒展,各具风格,使观众看到了梅欧虚怀若谷的胸怀和南欧北梅的多姿风采。


梅兰芳《天女散花》剧照


梅兰芳非常支持欧阳予倩的戏曲改革,二位大师是推动京剧改革的挚友。这一友情一直持续到他们的晚年。欧阳予倩在1954年《真正的演员--美的创造者—为纪念梅兰芳舞台生活五十年作》一文中说“梅先生继承了京戏悠久的优良的传统,在旦角的表演艺术方面,说他已经吸取了过去许多名旦角演戏的精华而集其大成,这是丝毫也不夸张的。他对传统的戏曲表演艺术能够完全掌握之后,便从原有的基础上有很多的发展。京戏的表演技术,包含着唱、做、念、打四种。旧时把这四中东西分开,就有所谓唱工戏、做工戏、武戏等等。到了梅先生的一代,一些有才能的艺人,就逐渐把这四种东西结合起来了,但是有的结合得好,有的结合得不大好。梅先生是把这四种东西结合得最好的一个。因为梅先生唱工、做工、念白、武工都经过长期的正规的勤修苦练,所以每一样他都很精通。他的唱工力求切合人物的感情而不过分追求腔调的新奇,所以显得腔圆字正,明快大方;他的做工以细腻熨帖恰合身份见长;他的道白有他独特的风格;至于武工,不但步法严整,节奏准确,姿态优美,而且显得出有一种内在的含蓄美。这就是说把原有的‘把子’加以提炼,进一步成了美丽的舞蹈。”



梅欧阁

 

为了纪念梅兰芳和欧阳予倩,张謇还在更俗剧场前建了一个亭子,名为“梅欧阁”,上面写有一副对联:“南派北派汇通处,宛陵庐陵今古人。”这里南派,是指欧阳予倩;北派是指梅兰芳,当时他们有“南欧北梅”之称。下联的“宛陵”是宋朝的诗人梅圣俞;“庐陵”是和梅圣俞同时的欧阳修,意思是说,古有梅圣俞,今有梅兰芳;古有欧阳修,今有欧阳予倩。另外,张謇还编印了《梅欧阁集》一书。虽然欧阳予倩对此不以为然,还写信请张季直不要出书。现在看来,这也是张先生尊重文化人的一种态度。后来,南通人民纪念“梅欧阁”建成四十周年的时候曾请欧阳予倩题词,欧阳予倩说:四十年前,我与梅兰芳同台演出,极感愉快。但我的学识能力都很薄劣,贡献特少,无以纪念,不胜惆怅之至,但愿余年以图寸进!


张謇、欧阳予倩、梅兰芳

 

伶工学社的学生用了一年多的时间,就学会了昆剧、京剧与歌舞剧,还学习演出了话剧,有了独立演出的能力,教学已初见成效。通俗剧场也成为学生艺术才华的实验场。虽然欧阳予倩给南通的文化生活带来了一阵春风,但有些理念和方法与一些人和当地的习俗格格不入。在伶工学社的办校理念上,他培养演员和一般人想培养的演员不同。在培养方法上,一些人还是想用科班的办法,把师徒用拜把兄弟的办法联系起来,发誓烧香,形成派系,对此欧阳予倩坚决反对。在处理伶工学社和更俗剧场的关系上,为了给教学提供实验场地,提升教学和演出质量,欧阳予倩主张剧场应附属于伶工学社,由学社主导剧场,宁可少赚些钱。而有些人为了多赚钱,希望以剧场为主、学社为辅。他组织西洋乐团的做法也受到许多人的不理解和反对。虽然如此困难重重,但那时先锋式的想法和作法,却给30年后欧阳予倩在北京开办中央戏剧学院提供了重要参考:在开办中央戏剧学院的同时,开设了附属的中央实验话剧院(国家话剧院前身),使教学和演出实现互动,使学习继承和实验创新有机结合。

 

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。欧阳予倩和张謇的合作持续了三年,成功创办了我国第一个戏剧教育学校和实验剧场,培养了第一批新式戏剧人才,创立了全新的教学和演出模式。张謇是满意的,老百姓是高兴的,毕竟在他们的“模范县”里增加了一大块“文化”元素。但欧阳予倩在这三年中的感受并不太好,主要是他的理念和当地习俗相差太远,传统势力的对抗和对他办学改革理念的不接受、反对以致讥讽。他感叹道:“我住南通三年,虽然在自己一无所得,对社会对艺术也没有什么贡献,可是为事业心所支配,也就经过不少的起伏。我若是能把自己的主张藏匿起来,只朝做名角的路上走,那我便钱也有了,房子也有了,还可以不和人闹别扭。”

 

在五四运动的影响下,欧阳予倩对贝多芬、瓦格纳、比才等西方音乐家有所研究,同时他又十分热爱京剧,就想把西洋歌剧的方法适当地运用到京剧里,改变它的单调和嘈杂,使京剧能充分表达人物的情感。因此,他要求伶工学校的学生有文化,精通京剧、昆曲,会唱中国民歌,又懂得些西洋音乐。有了这样一批青年演员,就可以把京剧逐渐改换面貌,成为新型的歌舞剧。在南通生活的后期,他自认为这是“想得很美,但有些不切实际。”

 

一个人的苦恼,有很大程度上在于思想的孤独。他感到,“一个在舞台上活动的人不想作名角,这是欺人之语。我呢,除了充名角而外,还多少对戏剧界抱了些志愿,有这两重的负担,我的力量---才力、金钱---便来不及,也是有的。我在南通,正是文明戏根本失败,古装新戏全盛,而爱美剧运动方始萌芽的时候;我在舞台上虽有微名,实在是个孤立无援者,几个思想落后的朋友,丝毫不能给与以帮助,而环境的压迫只令人感到一已之脆弱,唯有抱着无穷的烦闷,浮沉人海而已!”


欧阳予倩和夫人刘问秋

 

不过,欧阳予倩的无奈感正是那个时代的缩影,也是他大胆创新受到无数阻力的真实感受。值得庆幸的是,作为戏剧家、戏曲家、戏剧教育家的他和作为实业家、政治家、教育家的张謇在100年前的合作,着实为中国的戏剧教育和戏剧演出管理开出了一代先河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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