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于人没有比青春再可宝贵的了，它真跟逝水一样，一去就不可复返，特别是对于演员。

在上海一次演员座谈会上，我听到好些女演员像孩子似地痛哭。其中几位女演员我是见过她们的青春期的，她们曾在演剧队工作过，活跃在对日抗战的前后方，演过许多戏，做过许多对人民有益的工作。好些年不见她们了，在座谈会上发现她们已经都是三十几岁的中年妇人了。一个人由少而壮，而老，以至于死，是自然的规律不可避免的，这种迟暮之感虽是可悲，却也无可如何，不能怪罪什么人。但问题在于今天她们的才能应该得到更好地发挥的，却因为领导上缺乏对演员的更细致亲切的关怀，把她们搁置在那儿好些年没有适当地使用，每天的宝贵光阴消耗在按时上班看书，看报，聊闲天，开没有完的无谓的会，干业务以外的一般琐碎工作。古人说“拳不离手，曲不离口”，五六年脱离实践，好演员也变成外行了。无怪乎以前创造过许多角色的有经验的演员经几年投闲置散以后，在舞台上或镜头前面都不会动作了。以前二十几岁的盛年女子，一转眼变成中年了，“演年轻的不行，演老的不像”，自己也渐渐失去自信，这样，艺术生命就算完了，她们怎么不痛苦呢？

这样的不应该流的眼泪今天在这里那里还是有人在流着，在电影界，在话剧界，在广大戏曲界，甚至在历史比较浅的新歌剧界，不止女演员在流，男演员也在流。以前只当作暂时的“窝工”现象，虽经人指出也不在意，也不采取有效的措施去解决。一年，两年，甚至三五年拖下来，情况愈拖愈严重。演员们把青春交给我们，而我们把它投给滔滔的逝水。浪费了国家的一寸丝，一尺布，一口铁钉，一块木头，我们还知道计较。浪费了广大演员的宝贵的、不可再来的青春我们却十分大方，气也不叹，心也不动。

我自己也正是这样麻痹的人。我只是到最近才痛切地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，认识到责任的重大。这个问题和广大艺人的生活问题一样必须迅速获得解决！

这个问题在各个艺术部门有其不同的具体情况。如在电影方面，是一面集中着许多演员却不充分地及时地使用，也不让他们较独立地成立剧院剧团，经常加强艺术实践，以提高电影演员的演技质量；一面电影剧本产生困难，而剧本需要的演员却又多数外找。有些导演过于注重什么年龄的角色找什么年龄的演员，而轻视艺术创造。

在话剧界，如由于领导不强，导演缺乏，不能经常选择适当剧本，较普遍地锻炼演员，虽有充分人力却不得其用，或常常被业务以外的任务所压倒。在戏曲界，如有些剧团过多地集中优秀演员，又不做适当安排，以致有的终年得不到休息，有的却长期没有戏演。曾经一个时候，有些戏曲剧团偏重演现代剧，或对传统剧目尊重不够，限制过严，好些优秀艺人，特别有些老艺人不被重视，某些不恰当的音乐改革又每每使艺人变成外行，得不到发挥，感到没有前途。在新歌剧界，由于过去艺术思想不明确和剧本长期难产，人才积压曾经是十分严重的。这在今天也没有完全解决。

这些现象显然是不正常的，与今天伟大国家建设普遍突飞猛进不相称的。有些虽然已引起了领导上注意，有所改善，有的还没有改善，甚至还没有得到注意，不合理的现象还没得到纠正。党号召全国各方面动员一切积极力量来从事祖国社会主义建设，而我们在艺术方面每每不免把一些原来积极的因素，由于使用率低，或不使用，或使用不恰当，而变成消极因素。这是与党的精神和人民的利益不符合的。艺术领导是十分细致的事情，我们一定得终止这种不正常的现象。一定得消除演员们不应有的叹息和眼泪，一定得使某些渐趋消极的心重新积极起来，发挥他们哪怕是极微小的力量。轻视人们的微小力量实际就是不认识和低估人民的伟大力量。

党与政府正在下极大决心把全国艺人的生活和工作的安排搞好，使不得其所的各得其所。配合这个工作，我要求一切艺术机关团体的领导者注重爱惜广大演员的青春。俗话说，“一寸光阴一寸金，寸金难买寸光阴”，不能再把广大演员的黄金一般的光阴浪费了。当然，这也不是说演员们自己没有责任，爱惜光阴也是演员各人自己的事。必须加强各人自己的努力，争取领导的及时支持。

（原载《戏剧报》1956年第11期）